“不知前辈如何称呼?”

    “我自北漠来,准你以北漠代称。”北漠言罢,羯鼓飞入他手中,屈膝随性而坐,身后满枝桃花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只露半分姿容,羞煞世间颜色,不知面纱揭下后,又是何等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“你要看到什么时候,眼睛管不住,我替你剜出来。”

    果然世无完人,这家伙脾气有够坏的,凌夜澜抬手,琵琶入怀,他自己弄弦,也要指点北漠击鼓,本以为会分身乏术,不想这人颇有天分一点就通,桃花落满肩头时,两人磕磕绊绊合完一曲。

    “这曲调好怪异,我从未听过,倒是不难听。”北漠挑眉:“观你骨龄尚稚嫩,见识眼界还算不俗,而今千法门升空,星河派腐朽,妙法观连佛都念不好,九脉大陆也只剩一个万剑宗尚有些看头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言差矣,远有世外蓬莱岛,南有冰海缥缈阁,不说那些,前辈与我所陷迷音阵,十有八九出自悬天崖观星阁之手。”凌夜澜见日已西斜,不知钟韩二人境况如何,催促道:“此地甚是怪异,入夜恐生变,还请前辈配合一二,助我以音破音以情解情。”

    两人起奏之时林风生变,双方乐曲空中交汇,两种乡情缠绕各自混乱不堪。三女对视一眼,曲音骤然转急,凌厉气刃袭来,这是音修的能为,凌夜澜无法以琵琶拨出相似气刃,正要避转忽见北漠运掌一击,鼓声犹如巨人跺地,气刃半空遇阻化散无形。

    又一掌击出,凌夜澜琵琶声合,鼓以力降,弦以情破,气浪掀天,四周花摧林折。曲至高潮箜篌五弦齐断,刺耳嗡鸣之后万籁俱寂,血珠从胡女指尖滴落。

    “你身为北漠人,难道不渴望归乡吗?”胡女望向北漠,目露幽怨。但凡他有一丝怀念,便会在迷音诱惑下将眷恋之情移植于这片桃林,从此错将他乡作故乡,不愿再踏出桃林半步。

    然而这两人,无一人入情。

    北漠扔鼓,拂去满肩残花,冷道:“本座无需归处。”

    “我比这位前辈好一点,尚有归处,不过无路可归,此世间于我是他乡。”凌夜澜笑道:“好姐姐们,解阵吧,你们也该清醒过来了。早点完事,我早点送你们回真正的故乡。”

    “莫要诓我,你有办法穿越屏障?通往屏障的道路层层把守,就算你是八派弟子,也不可能轻易通过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我没有办法,这位前辈也有办法嘛。若非前辈顾念同乡之情,以他的脾气与能为,三位姐姐恐怕没有讲条件的余地。”这是顾念女子的面子,北漠那几下鼓声未尽全力,真敲几声响的,头都震飞出去。

    “你想做烂好人是你的事情,敢拉本座下水,让你做不了人。”

    “非也非也,不是想拉前辈下水,只是仰赖前辈才能破阵,有心想报答前辈。眼下三位姐姐正好与前辈同出北漠,我帮她们不过是想讨前辈欢心罢了,只是能为尚有不足,恐力有不逮,还是仰赖前辈才有一线心安。”

    碧眼漾出一点浅浅笑痕,凌夜澜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——不是吧,脾气这么差,居然这么好哄?!

    “不错,你倒是比那些正道人士有自知之明,是个渣滓就该懂得谦卑。本座不讨厌你这张嘴,破阵之后不割你舌头。喂,那边三个丑女,你们的尸骨埋在哪里?”

    三个美女第一次被人喊‘丑女’,眼看暂缓的气氛即将再度引燃,凌夜澜忙道:“美人姐姐,前辈这是同意帮忙了,你们信不过我,总是信得过北漠人。”

    三人默然片刻,抱忽雷的女子轻叹一声:“罢了,姐妹们,我们从来没有过选择。”她向北漠一礼,深深凝望那对碧色眼眸,脑海里不期然涌出那句‘借来美人红袖刀,蘸取敌血添我香’。

    “此地西北方向去,一里处有一石碑,我三人遭奴隶主引至桃源村,原作为货物易换桃花酒,谁知当晚夜遇僵尸袭击,逃至村口石碑处被僵尸包围啃咬至死,尸骨若有剩,只可能在石碑附近。”

    眼见三人身形渐淡,凌夜澜忙道:“是谁在背后驱使你们?!”

    幻象消失之前,只传来一声叹息。这叹息中有悲有怜,唯独没有怨恨。

    月明星稀,阴风吹过枯枝,满目桃花融作残血。放眼望去,黑梭梭的山影远方起伏,脚下是散发怪异腥臭的荒土。北漠满不在乎,袖手信步前方,桃林也罢,荒郊野岭也罢,统统引不起他的兴趣。凌夜澜跟在这人身后,两人行了一里,果见一方石碑,碑上‘桃源村’三个红字浸着喷溅的血迹,说不出的阴森恐怖。